田光慶 吳振學
2016年盛夏時節，喜聞老紅軍田錫龍從咸陽回到家鄉商南縣探親，我們冒著如火的驕陽，慕名拜訪了這位身經百戰、功勛卓著的傳奇英雄。田老歷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立功受獎達20多項，其中榮立大功11次，3次由彭德懷元帥親自授予軍功勛章。他一生愛黨愛國，鞠躬盡瘁，清正廉潔，為新中國的成立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作出了突出貢獻。從放牛娃到戰斗英雄
田錫龍1921年9月出生在商南縣清油河鎮磨溝村六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兄弟姊妹4人，他8歲就給地主家扛長工當放牛娃。1934年10月的一天傍晚，一位擔著擔子的貨郎路過田錫龍放牛的地主家，要在這里借宿，田錫龍答應和他同睡在牛棚旁邊的草鋪上。晚上，兩人拉起了家常，這位貨郎從田錫龍口中了解到地主楊萬榮家的財產和槍支彈藥藏匿情況。幾天后的一個漆黑的夜晚，40多名身著便服的人翻過楊萬榮家的院墻，抄走了槍支彈藥和剝削貧苦農民的一些貴重物品，撤離時還將田錫龍一同帶走，后來才知道這位貨郎就是紅軍的偵察員。從此，田錫龍就光榮地加入了紅軍隊伍。
那時，紅軍部隊里有不少與田錫龍一般大的娃娃兵，雖然他身矮體瘦，卻很精靈，紅軍首長就選他當營部通訊員。入伍初期，主要是參加軍訓和接受抗日衛國教育，然后編入老兵連進行實戰訓練。田錫龍當了不到一年的通訊員，就要求到連隊參與實戰訓練，一次前往甘肅華池縣的行軍途中，他與幾個小戰友掉了隊，大家都比較擔心，害怕追不上大部隊，有人甚至產生了開小差的想法，他便給戰友做細致的思想工作：“首長不是給我們講過嘛，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只有打敗了日寇，打倒了地主惡霸，咱們窮人才能過上好日子。千萬不能泄氣，我們一定能找到大部隊的，我們還要消滅日本鬼子呢!”他的話給了戰友們巨大的勇氣，經過兩天兩夜的艱難步行和追趕，他們終于趕上了大部隊。到達華池縣不久，部隊就與敵人相遇交戰，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他差點就“光榮”了。這也是14歲的他第一次參加的戰斗。后來在與日軍作戰中，他表現得極為機智、勇敢，多次巧妙地誘敵于我軍包圍圈之中。1936年9月，在太行山區的一次戰斗中，敵我雙方子彈都已耗盡，進入白刃戰，他與敵人扭抱在一起，硬是咬掉了敵人的一個耳朵，滿嘴都是鮮血，而他的右手小拇指也差點被敵人咬斷，幸虧戰友及時趕到救援，他和戰友用手榴彈將敵人腦袋砸開了“花”，最終取得了戰斗的勝利。1937年8月，田錫龍所在的五十六團改編后歸八路軍一一五師管轄，開赴抗日前線，駐扎在中條山夏縣到運城一帶，與國民黨將軍楊虎城部三十八團是聯合抗日友軍。
1939年6月，因田錫龍在抗日前線表現突出、屢立戰功，理想信念堅定，五十六團團長和他所在連的連長介紹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入黨后，田錫龍表現得更加積極，作戰更加勇敢，被提拔擔任警衛連一排副排長。一天，胡宗南調集3個師的兵力圍攻延安，企圖吃掉我軍，田錫龍接到上級緊急命令后，迅速率領警衛排幾名精干力量，連夜掩護首長東渡黃河。乘般渡河時，敵機瘋狂地從高空投彈，并安排步兵在對岸阻擊，緊急關頭，田錫龍不顧個人生命危險，拉住首長跳入水中，奮力向對岸游去。掩護首長上岸后，敵人的飛機仍在他們的頭頂盤繞轟炸，他沒等站穩就撲到首長身上，抱團滾進茂密的野棗林中，直到敵人的飛機離去后，他和首長才從野棗林里爬出來。之后，因他保護首長表現勇敢，上級給他特記二等功，令他激動不已。不久，他又被提拔為一營一連的連長。
1944年，田錫龍所在的部隊駐扎在抗戰前線山西夏縣北山口的一個叫羊角塔的地方，時任太岳軍區支隊獨立營營長的他，在冬月的一天下午去團部開會途中，遭遇一股日寇突襲。當時他們只有3人，敵眾我寡，經過一番激烈的短兵交戰，他身上兩處受傷，拖著傷腿想爬行到一個隱蔽地帶時，突然被敵人投擲的一塊硬物砸中頭部，“嗡”的一聲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睡在老鄉家的熱炕上，炕沿坐著兩個頭包白羊肚毛巾的人，他以為是敵人的便衣，用力蹬了其中一人一腳，外傷劇疼使他再次昏迷過去。幾個小時后蘇醒過來，發現那位同志正一勺勺地給他喂水喝，才知道他們是組織派來做傷員轉移安置工作的，其中的夏縣地方武裝工作隊隊長對他說：“你們3人同十幾個鬼子交上火，敵人倒下好幾個，我們奉命趕到增援時，只剩你一人還有一口氣，躺在地上。”后來田錫龍所在的部隊轉戰華北北河一帶，他則留在地方養傷。
戎馬生涯中的田錫龍，身經百戰，智勇雙全，全身有9處負傷。在一次激烈的阻擊戰中，日本鬼子的手榴彈炸傷了他的右胳膊。還有一次，兩顆玉米粒大的彈片穿進他的右小腿，在前方醫院取出彈片后，部隊秘密安排他在當地老鄉家養傷，傷口還未完全愈合，他就堅決要求跟隨大部隊上了前線。他在與敵人作戰中屢立戰功，贏得了部隊領導的贊賞和戰友們的夸獎，職位也從班長一步步晉升為團長。
1945年8月，田錫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在徐向前部8縱隊五十六團擔任團長，隨大部隊進行運動戰，后來奉命參加解放山西運城、臨汾、文西、太原等地的攻堅戰斗。一天中午，在山西太原解放軍指揮部的會議室里，由彭德懷、習仲勛主持召開的團以上領導干部會上，警衛員背著田錫龍1歲多患急病的兒子，請示部隊首長要求去醫院救治，彭德懷知道后，馬上叫人用自己的專車送往太原第一醫院治療。治好病不久，田錫龍托人將孩子送回老家請哥哥撫養，自己則繼續在部隊參加戰斗。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戰爭打響后，田錫龍踴躍報名參軍，要求到前線打美國鬼子。獲批后，他所在的部隊被安排在鴨綠江上來回奔波，擔負著接轉傷病員回國治療的艱巨任務。兩年下來，他帶領戰友出色地完成了部隊首長安排的各項任務。抗美援朝戰爭勝利后，他被調到西北軍區所轄的渭南榮譽軍人療養院，擔任第三大隊大隊長兼華陰榮譽軍人療養院副院長。
胡耀邦批示給他平反
“文革”期間，軍人出身的田錫龍也難逃厄運，被扣上“資本主義當權派”的帽子，多次在公眾場合被批斗，被關入牛棚“政審”長達6個月，后又送進咸陽“五七干校”勞動改造。期間，性格耿直的他始終不屈不撓，堅信自己無愧于黨、無愧于人民。打倒“四人幫”之后，國家撥亂反正、正本清源，冤假錯案陸續被平反昭雪。1977年，田錫龍的政治、生活待遇還沒有落實。這時，他想起了浴血奮戰、生死與共的老戰友柴建民。新中國成立后他曾見過柴建民一面，那時柴建民在外交部工作，對田錫龍說：“以后有事需要幫忙，給我說。”于是，他把自己的遭遇和要求寫成書面材料，到北京找到柴建民(1978年駐美首任大使)。這份材料很快轉到時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胡耀邦同志手上，他當時正組織開展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干部政策等工作，一看到田錫龍的上書材料，馬上回憶起對他的印象，當即批示相關部門盡快為其平反，并落實相關待遇。不久，田錫龍的冤案就得到了平反，恢復了正常工作，并享受傷殘革命軍人、老紅軍的待遇。上級給他補發工資時，他一次性給黨組織交了8年的黨費。
提到胡耀邦，田老講了一段記憶猶新的往事。1935年胡耀邦任紅三軍團第十三團俱樂部主任兼團總支書記，一路長征到陜北，1939年被調往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組織部任職，田錫龍奉命帶領警衛人員護送胡耀邦從延安棗園經呂梁、太原、陽泉、石家莊、保定到北平。在護送保衛工作中，有嚴格的保密紀律規定，他不能與胡耀邦過多交談，凡事只能心領神會。田錫龍嚴守保密紀律，帶領警衛人員順利地護送胡耀邦同志安全到達目的地。在北平，胡耀邦緊緊地握住田錫龍的雙手說：“錫龍同志，真是辛苦你了!”然后和警衛的士兵一一握手道別。這一次難忘的護送經歷，讓他十分激動，心情久久難以平靜，感覺到胡耀邦同志非常親和，沒有一點官架子，在他心目中留下了深刻而又難忘的印象!
婉言謝絕當縣長
1957年10月，36歲的田錫龍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工作。起初，他想回商洛老家工作，他的老上級、時任陜西省政府省長趙壽山知道后，出于對老部下的關愛，做了他的思想工作，安排他到條件比較優越的戶縣工作，而且政府特為他劃定0.8畝宅基地，在這里建房安家。組織上決定讓他擔任戶縣人民政府縣長，他知道自己不識多少字，擔心難以勝任，就婉言謝絕了。后來，組織上安排他擔任戶縣商業局局長。1962至1964年，田錫龍在西北大學進修后，先后擔任戶縣稅務局局長、農牧局局長等職。他干一行、愛一行、鉆一行，始終保持著嚴以律己、清正廉潔的工作作風，不追求個人名利，并嚴格要求部下和自己的家屬遵紀守法、老實做人，一旦發現違規違紀苗頭馬上糾正。他所在單位的工作成績一直非常突出，多次受到上級的表彰獎勵，和他打過交道的老百姓都打心眼里擁護這位地方官。
常言道，自古忠孝難兩全。田錫龍的父母親在解放戰爭時期和新中國成立后不久相繼去世，他在他們生前沒能盡孝，去世時沒有送終，成為終生的遺憾，但他覺得，為了報效祖國，值得。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1981年，田錫龍光榮離休，對組織上給予的正廳級生活待遇、副省級醫療待遇非常感激。他說：“那么多戰友都在戰場上壯烈犧牲了，我還健在，而且享受這么好的待遇，真是感謝黨、感謝人民。”離休后，他始終做人低調、做事認真，不居功、不張揚，生活儉樸，晚年生活也很充實，喜愛種菜、養花，經常和老伴一起鍛煉身體、娛樂保健。30多年來，他每年都要為青少年作幾次革命傳統教育的報告，還積極加入老年志愿者行列，支持并參與社會公益活動，始終踐行共產黨人的初心與使命，繼續為國家建設發揮余熱。
2015年8月，田錫龍被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英雄稱號，并授予勛章一枚。2018年12月，田錫龍在戶縣的家里病逝，享年98歲。